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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著名不更选手

【巍澜|律政AU】 顽石 (FIN)

宁折不弯检察官巍 x 家里有矿律师澜 

# 又名《中二病也要谈恋爱》 

# 这次没有赵处长但有苏炸天的沈处长

# 从恋人未满到确定关系

# 美剧风 私心加了沈老师抽烟的戏

 

一、

“龙城人民检察院”几个威风凛凛的烫金大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匾额正中间巨大的写着“中国检察”的国徽闪着让人眼睛生疼的金红光芒,与不远处在风中招展的国旗相映成趣,展现着政府机关一派伟光正的肃穆庄严。

而在国徽的正下方,一个男人长身而立。内衬的白色衬衫像是他自己的私服,红色格纹的领带一丝不苟。原本就剪裁修身的黑色检察官制服更衬出他肩宽腿长,随时可以拉到摄影棚拍硬照的好身材。

天气尚且不算凉快,虽然太阳快下山了气温依旧偏高,故而他没有披那件一贯被他烫的笔挺的风衣外袍,只拎着他那个用了很多年的黑色公文包,目光沉静地望着远处,似乎在等什么人来。就这样过了大概一刻钟,那个说好要来的人依旧未到,等人的那个却一点也不见焦急,只是静静立着。

殊不知他这样一站,可苦了下班回家以及加班不能回家但是踩着饭点出来觅食的小检察官、书记员们,他们看着这位像门神一样的男人,在走过他身边时用饱含崇敬又小心翼翼的语调问候一句:“沈处好。”

要说这位公诉处的处长,那真是他们龙城检察院的一块宝。名牌大学博士毕业,一进来就从检颪察官做起,业务能力极强,个人作风又朴素端正。没身家没背景,全凭本事连着拿下几个大案子之后,没几年就坐上公诉处第一把交椅。而且据可靠消息,他在领导层极受器重,等过几年院里几位老前辈退休,基本上升个副检察长是没跑的。

最要命的是,这位沈检现在不过三十出头,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前途似锦未来可期——而且单身!

但是,他虽然单身,却似乎并没有改变这个状态的打算,对身边各色狂蜂浪蝶以及说媒拉纤的领导、领导夫人均以礼貌又疏离的态度打发。于是,这样一个庭上凌厉刚正,庭下温和疏离的高冷花美男就成为整个龙城检察院所有少女和所有家里有个把少女的同志们可遇不可求的一个梦。

而此刻,这位大家心中的高冷花美男却在看见路口由远及近的一辆骚包至极的红色越野车时,露出了一个如三月春花般又甜又暖的笑。

赵云澜半倚在引擎盖上有些烦躁地抽着烟,衬衫领口敞着三颗扣,露出半截精致的锁骨,皱巴巴的领带和西装外套早就已经被他丢在后座上,西裤还算挺阔,皮鞋却是灰扑扑的。

不修边幅,却依旧惹眼。

他仰头看着不远处那个体面漂亮得不像话的男人一步步从检察院多得烦人的楼梯上从容而下,看着他低垂的眉目和恬淡的笑容,觉得刚刚在律所里憋的一肚子火霎时间消弥在空气中。

在人走到跟前之前,赵云澜迅速捻灭烟头,向那个人挥了挥手,笑道:“不好意思啊了沈检,我迟到了。”

 

二、

“我是真的想不通,这种糊涂蛋竟然好意思去学法。”

越野车在赵大律师神乎其技的驾驶技术操控下在下班高峰期堵成浆糊的立交桥上猫突狗进,见缝插针,可依旧很快被彻底堵死。 

“他m……”很暴躁地砸了一下方向盘,一句脏话飙了一半,在余光扫到身旁那个脊背笔直、一身正气的身影后硬生生憋了回去:“他们!欸对我是说,他们开车技术真差,嘿嘿。”

沈巍抿唇笑了笑,很贴心地没有拆穿,只是继续刚刚的话题:“你今天就是被那个实习生给耽误了?”

赵云澜成功被分散注意力,答道:“可不是嘛。名字挺霸气,国家五星级景点——还长城,哼。我看叫‘断桥’还差不多,整一个脑残,就他那个交流水平还不如我们家大庆。说是跟着我做律助,结果我真的搞不清楚谁是谁的律助。今天一天除了上下班刷卡就没干一件正事儿,净跟在我屁颪股后头添乱,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他就敢帮我把那个翻过三次供的故意伤人案给接下来了,他当他是圣母吗?要不是他二舅是我们所的股东,我真的会以为这是咱对头特地安排进来给我添堵的。”

赵云澜一口气不带喘地抱怨了一大通,总算是平了胸中一口恶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我这人挺负能量的吧。”

沈巍一直听得很认真,冷不防见赵云澜开始自我反省,有些意外地转头与他对视,下意识就拿出了面对上颪访老百姓时的诚恳态度:“不会啊,我觉得干咱们这一行还能像你这样有不开心就说出来,难能可贵,很好。”说完就被赵云澜一脸被雷劈的表情逗笑了,心念一动,又再补了一道雷:“我觉得挺可爱的。”

一句“可爱”彻底让赵云澜没了脾气,连怒路症都不治而愈,接下来一路都乐呵呵地冒着泡。

原本半个小时的车程硬是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但是车里气氛意外的好。车载广播被赵云澜调得很轻。里面是一些舒缓的钢琴曲,很难想象像他这样的人竟然会在开车时听巴赫和莫扎特。刚上车时沈巍看见赵云澜在车载广播里一阵乱找,越过一堆电音摇滚才在最底部找到这么一个歌单,大概是特地放给他听的。

他们断断续续地交谈,大多是赵云澜起的头,说些工作上的事,也谈谈生活里的琐事,比如赵云澜家那只明显超重的猫大爷。

虽然很早以前就知道彼此,但两人从未交过手,私下里也一直不算熟。

直到莫名其妙做了对门邻居后才多了些接触。这一接触,两个人都觉得自己之前可能对对方有些误解——赵云澜发现这个看似不近人情一心想要往上爬的伪君子沈巍其实是一个会为了受害者家属一封感谢信而红了耳朵的,真正善良且正直的人;而沈巍则发现这个看似手段狡诈私生活混乱的二世祖赵云澜其实是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却还总做着拯救世界超人梦的大龄儿童。

 

三、

到饭店时天已经全黑。

虽然这两个人住对门,但由于两人赵云澜上班的明鉴律师事务所和龙城人民检察院并不顺路,像这样由一方接另一方下班还是第一次。

之所以会有这一次,还是因为一个月前的那件事。

那时作为检委会委员,沈巍在配合反贪局查一个检察院德高望重的老领导的受贿渎职案。虽然各项证据确凿,可是那位老领导却怎么都不肯认罪,坚称自己是被诬陷的。那位老人可以说是沈巍入职以后的老师,一向清廉公允,如今都快退休的年纪被爆出贪污受贿,一下子病倒。

那时沈巍说什么也不相信那位老人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可偏偏拗不过证据确凿,初审判决书都下来了,只能一个人孤胆英雄似的继续调查。好在沈巍的确没有信错人,在调查中他发现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龙城一家私企。这家私企因为违规生产的问题一年前险些被那位老先生搞垮。结果那个公司一把手非但没有就此从良,反而勾结了院里几位新生代中层骨干丧心病狂地想要给检察院洗洗牌。

这件事牵连甚广,沈巍以一人之力简直是蚍蜉撼树,于是他一边向检察院里其他几位刚正不阿的老领导求援一边抓紧收集证据。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赵云澜他们事务所作为那家公司的法律顾问单位之一竟然中途倒戈,向检察院提供了一些关键性的线索,帮助检方一举拿下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脑残公司,也顺势对检颪察院内部做了一次清洗。

也是在事后,从那位老领导口中,沈巍才知道,明鉴所之所以会莫名其妙倒戈,是因为明鉴所的大老板、律界大亨赵心慈的儿子赵云澜中二病发作,不管三七二十一干出这种极度违反商业道德的“蠢事”。

听说为了这事赵心慈气得直接夺走了赵云澜在明鉴所的全部股份,把他从一个二世祖贬为可怜的打工仔。

沈巍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这个赵云澜明明是个手段诡异长袖善舞的老油条,作为为数不多家里有背景还去打最吃力不讨好的刑事诉颪讼的律师,他的水平是有目共睹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会在大是大非面前挺身而出,宁愿损坏己方的利益也不愿干丧尽天良的事情。

这样的赵云澜,有些傻,却很可爱。

于是,在沈巍按照老领导的意思登门拜谢时,坐在他对面的茶几上的赵云澜很无所谓地接受了他的感谢,而后笑着低声问:“那沈检,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怎……怎么报答,由你决定吧。”当时的沈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赵云澜两手撑在身侧,扫视一眼自己的狗窝,叹气:“你看我这家,都被大庆糟蹋成什么样了……”眼神疯狂暗示。

于是,原本以为只会收获一次性家政服务的赵云澜惊奇地发现,沈·田螺姑娘·巍不辞辛苦,只要能在繁忙的工作中抽出点时间,就会来替他收拾一下家里,有时两人都闲,还会做几道可口小菜一起吃个晚饭。这间或的交流竟让两个看上去截然不同的人产生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次数多了,赵云澜干脆在门口的小花盆下留了一把家钥匙,免得沈巍总是得迁就他的时间。但是沈巍却还是只挑赵云澜在的时候才会上门,也许是出于某种清高的坚持,也许只是单纯想多见见赵云澜。

在这一个多月里,赵云澜被各色人等问了同样一个问题:“赵律,最近气色特别好啊,是不是又谈恋爱了?”

于是后知后觉地赵云澜这才发现,近段时间在沈检的悉心照料下,自己这朵祖国的野玫瑰竟然有了逆生长的趋势!饶是赵云澜脸皮比城墙后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前几天借着沈巍又赢了一个案子的由头,准备请他吃一顿好的。

当时的沈巍正坐在他床沿一脸认真地替赵云澜的袜子们排队。

他低头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

 

四、

因为沈巍再三说不需要太隆重,所以饭店选的是龙城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店里人不算太多,环境很好,菜品干净而实惠,的确不像赵云澜泡妞时一掷千金的风格,而是友人之间一次随意又惬意的小聚。

关于沈巍不太吃辣也不喝酒这件事,赵云澜倒是早有心理准备。故而来之前就预定了鸳鸯锅。赵云澜还要了两瓶啤酒,也不像大多数会来事儿的一样逼着沈巍陪他喝,一个人照样喝得开心。

两人还是和之前一样,话不多,却也不沉默。

赵云澜偶尔会给沈巍烫一点东西,都是沈巍喜欢吃的,不经意流露出的细心意外地让人舒服。

“前几天判决书下来了,十年。”判得很重,对于那个坏事做尽还不思悔改的公司老总来说,也算罪有应得。

沈巍说得模糊,可赵云澜还是一下子明白了他在说谁。自一个月前那次登门拜谢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过那件事。此刻沈巍忽然说起,赵云澜先是一愣,随后很放肆地扬了扬眉,说道:“好啊,沈巍和赵云澜两位清洁小卫士干得漂亮,又为社会除去一点垃圾渣滓。”

沈巍笑了,张了张口,大概想说“幼稚”,可最终还是没有,甚至还很配合地拍了拍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从来不会评价对方的工作。

从某种意义上说,检察官和律师是站在对立面的,但他们从不会对对方抱有敌意。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个世界绝不是非黑即白的,没有任何位置可以代表绝对的善或者恶,一个人,只要能守住最重要的东西,就不会轻易被他所站立的位置决定。

 

吃完饭两人直接回了家。

赵云澜在把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听见背后沈巍低沉的声音响起:“赵云澜,你今天不开心,不只是因为那个不懂事的实习生吧?”

他叫他的名字,那就与公事无关,只是朋友间的一点担心和关切。

“原来想过几天再和你说的,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一直以为自己把情绪藏得很好的赵云澜这才想起自己面对的可是目光锐利堪比X光的沈大处长。

有点无奈又有点尴尬地揉揉鼻子,赵云澜斟酌着开口:“我爸说要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他一个特要好的朋友,儿子犯了点事儿,叫我帮忙。这回我实在推不了,咱们俩可能要做对手了。”

沈巍垂眸回忆了一下最近自己手头上的案子,想起了这么一宗,随即皱起了眉头看着赵云澜,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那是一宗发生在某声色会所内的强颪奸杀人案,死者是个很漂亮的女大学生,因为家里条件差而在此打工陪酒。而嫌疑人,则是龙城一个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商业大佬的小儿子。

发现尸体的时候,那个女孩浑身赤颪裸,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腹部九处刀伤,又深又狠厉。沈巍记得案发现场的照片里,那个女孩睁大双眼,惊恐而绝望。

案子原本是很简单的,警方勘查组在现场找到了一把带着死者血迹和嫌疑人指纹的水果刀,可偏偏死者死因有些蹊跷,存在疑点,而嫌疑人又死不认罪。他们家动用了各种关系,只让他在看守所呆了一天就被弄了出去。

这位嫌疑人的履历实在称得上精彩,背着涉嫌故意伤人、涉嫌纵火、涉嫌吸毒等各自乱七八糟一大堆指控,可是都停留在指控阶段,没有一条能够坐实。警方虽然恨他恨得牙痒痒,却也不得不承认:的确玩不过。

他有罪,大家心知肚明。

所以现在,赵云澜这样说,便是在表明立场了。他是一名合格的刑辩律师,且不论他想不想接这个案子,既然无可奈何接了,就必然会竭尽全力。

律师的职责是为自己的委托人做无罪推定,并且信任他的委托人。赵云澜必定会尽量摒除全部的私人感情,竭尽全力帮助那个小公子脱罪。

沈巍看着背靠着门,将自己藏在阴影里的赵云澜,看他难得地露出有些忧愁的表情,心中竟无一丝革命友谊遭受背叛的愤怒,反倒觉得有些怜惜。

赵云澜轻声说道:“干这一行也这么多年了,从来不相信什么真善美。但是……”他突然停下,绝对再这样说下去很有一点为自己洗白的嫌疑,于是只是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那个原本骚包又潇洒的青年此时垂头丧气地缩在角落里,一副落拓模样。

沈巍陪他面对面站了一会,蓦地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露出那种三月春花般又甜又暖还带着些一往无前的孩子气的笑容了。

他走到赵云澜面前,隔得那么近,呼吸彼此错综,却不觉暧昧。他深深地注视着赵云澜那双深邃的眸子,笃定地说着只有少年热血漫里才会出现的台词:“赵律,这次你尽管放开干,做好你该做的就行。至于维护正义,交给我就好了。”

 

那天夜里赵云澜睡得很晚,他熄了灯坐在窗前,怀里是已经睡熟的大庆。他轻轻抚摸着肥猫油光水滑的皮毛,看着楼下一点点熄灭的万家灯火,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全是那个人进门前的最后一句话。那时的他长睫低垂,浑身上下还是那股端方君子气,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却好似光芒万丈。

借用那个人的话评价他自己——这些话完全不像是干这行的人会说的,但是很可爱。

很久违的,赵云澜那颗久历花丛千锤百炼的老心,不多不少地悸动了一下。

 

五、

那个晚上之后,赵云澜和沈巍就再没有碰过面。连着一个星期,沈巍都没有敲响过赵云澜的家门,这直接导致了赵云澜家里一人一猫对走廊上声音的敏感度直线提高。有时听见一点声响,大庆就会很开心地跑去挠门,而当赵云澜兴冲冲跑去开门时,才发现不过是别家孩子在敲门自家大门。

只有几次深夜,赵云澜早已经睡下,才听见对面轻微的开门关门声。他有点担心,几次想要去敲个门,或是打个电话,问问沈巍近日可好,可思来想去还是作罢了——此时的他,似乎实在没有立场去做这样的事。

沈巍近日的确忙得焦头烂额。

除了赵云澜手上的那个强颪奸杀人案和一堆小案子,还在翻一桩十二年前误判的旧案,每天就是和各色人等死磕,然后领着手下一批人夜夜奋战。

最让他头疼的还是那个强颪奸杀人案。

原本看似很简单的案件,仔细梳理之后却发现有一处怎么都捋不通,虽然整理出了很多对嫌疑人不利的证据,可总是有一些诡异之处,让检方没法将罪名彻底坐实。整个案件似乎遗漏了一样极为关键的东西,而就是那样东西,为嫌疑人提供了一个逃脱法网的豁口。这个豁口并不大,普通人可能根本无法抓住。

但现在,沈巍的对手是赵云澜。

这个问题迟迟无法解决,他们也只能看着开庭日期一点点逼近而无计可施。

这一次,胜利女神似乎不再偏爱善的那一方。

 

至于赵云澜,就相对轻松了。

虽然手上也同时跟着好几个案子,但毕竟算是个小老板,手下有秘书有助理,还有一堆食物链底层的小律师供他差遣,某“二世祖黑律师”的日子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十足光鲜的。

顺带一提,近几日赵云澜发现,那个他嫌弃得恨不得人道毁灭的郭长城小同志虽然见人时怂的一批,但干起文书工作却意外地细致,写的申诉状自带一股悲天悯人的大爱气息,简直见者流泪闻者伤心,煽动力十足。

此期间,他和他的当事人——那个犯了事的小公子祁柯见了几次面。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小年轻,二十一岁,在本市一所还算不错的大学念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没有夸张的发型和衣着,排除重得可怕黑眼圈和一下巴胡茬,长得竟然人模狗样儿挺清秀。

第一次见面赵心慈和祁柯的爹都在场,几个人吃了一顿排场很大的晚饭。那个小子只在看守所蹲了一个晚上就被捞了出来,全程带着个鸭舌帽,从头到尾表现得很安静,可偶尔抬头与赵云澜对视时眼中的阴郁和暴戾根本无法掩藏。

赵云澜对委托人永远是一个态度——我不管你到底有没有苦衷。我只要你把所有可能对你不利的东西全都告诉我,一个细节都别藏,那我作为你的律师,也一定会竭尽全力。

祁柯对赵云澜印象不坏,私底下对自己那晚上做的事供认不讳。在说到他那晚虐杀那个陪酒女孩的一些细节时,赵云澜清楚地看见他眼中闪着野兽般嗜血而毫无理智的光芒,让人胆寒。

祁柯说过一句话,让赵云澜记了很久很久。

那时的祁柯似乎喝了点酒,比平时更加放肆一些,像是借酒装疯一样凑在赵云澜耳边对他说:“澜哥,我真的特别感谢你。说到底,要是没你们这些人护着,我们这样的人,也没法玩得那么尽兴啊。”

当时的赵云澜透支了下辈子和下下辈子作为律师的职业道德,才没把那个畜生的鼻梁骨打断。

明日开庭,赵云澜最后一次和祁柯交代了一遍口径,最后再和他模拟了一次庭审的讯问环节。在他走后又把所有可能的线索证据以及己方的应对策略在脑海里第无数次过了一遍,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似的瘫在办公室的沙发里,捧着秘书祝红小姐细心为他手磨的咖啡小口抿着,眉头越皱越紧。

明明加奶加糖,为什么还是这么苦?

 

六、

“对对对对不起!我走路不小心,没撞伤您吧?”

龙城人民法院里,楚恕之拍了拍检查制服上的灰,看着那个蹲在地上帮他捡资料的小蘑菇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不是他佩戴了证件,楚恕之真的怀疑这是一个偷偷穿了爸爸西装混进来的高中生。

楚恕之看着那人磨磨蹭蹭,蹲下身想要自来,接到手上才发现这个小蘑菇头竟然已经帮他把刚才完全打乱的资料按照页码又排好了。

他不禁又瞟了一眼证件,对对面那个已经羞愧到无地自容的小朋友说:“明鉴所的?是跟曲佳佳的案子吗?”曲佳佳就是那个死去的陪酒小姐的名字。

郭长城完全不懂什么叫做面对检察官要虚虚实实,非常诚实地点点头。

就见那个高大的检察官挑了挑嘴角,有点戏谑又似乎没什么恶意地朝他笑了笑,转身而去,抛下一句:“那等会儿庭上见吧,小鬼。”

 

法院里的两个人完成了生命中的第一场偶遇,而法院外的沈巍却在人为地创造一次相遇。

他在等赵云澜。

几日不见,沈处长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怕人看,如松般静立在龙城法院匾额上国徽的正下方,看着那个一身昂贵的修身西装外罩长风衣,俊美无俦的男人带着淡淡的、胜券在握的笑容如闲庭信步般像他走来,从裤兜里抽出右手和他简单一握。

“早啊,沈检。”

“早啊,赵律。”

明明只是简单的问好,可路过的人却觉得那边的温度似乎要比别处低上几度。

狭路相逢剑拔弩张的戏码,赵云澜和沈巍都演过不少,可这次,沈巍却不太入戏。

他看着这个几天前还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人如今把自己打扮的和时装模特一样闪着光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间竟忘记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倒是赵云澜先打破沉默,指着不远处从一辆豪车上走下的年轻男孩,说道:“喏,那位就是我的委托人。”边说边向正盯着他们看的祁柯点点头。

“嗯,见过的。”沈巍应了一声,总算回过神,下意识地按照工作经验放狠话:“作为人民检察官,无论被告有什么样的身份背景,只要有罪,都必然会被绳之以法。”

这边赵云澜也依着工作经验自动回复:“这些漂亮话,等到沈检你们赢了再说也不迟。”

祁柯走到近前,正好就听见赵云澜的这句话,对着沈巍极为嚣张地挑挑眉毛,用食指指着沈巍的面门道:“这位检颪察官先生,像你这样长得这么漂亮的人,一定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哦,这个世上坏人可是很多的。”

话出口的那一瞬间,赵云澜周身的气场一下子变了,他一把拽下祁柯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身后,回头斜睨一眼祁柯,那种压迫力叫一贯无法无天的祁柯都吓得噤了声。

赵云澜开口,凌厉而森冷:“管好你的嘴巴。”说完与沈巍简单点点头,便把还在小声辩解抱怨着的祁柯拉走了。

就在他与沈巍错身而过彼此对视的那短暂的几分之一秒,赵云澜的眼神又已恢复到从前那般明亮如星清澈如泉,再不见一丝狠辣。

一阵风来,把尚留在原地的沈巍轻得如同呓语般的话不偏不倚送入了赵云澜耳中。

“上次的话,还算数的。”

赵云澜低头,在祁柯看不见的角度勾起嘴角。

那是自然,我可等着呢。

 

七、

法槌落下,年长的法官宣布开庭。

整个法庭内人不多,除了公颪诉方和辩护方之外,旁听席几乎是空的。祁柯那个日理万机的父亲并没有为了在他心中必然胜利的一场审判而抽出时间,只有一个年轻男孩陪着一对憔悴的老夫妻——那是死者曲佳佳的男朋友和父母。

沈巍朗声念着公诉书,字字铿锵。

“经查明,犯罪嫌疑人祁柯在X月X日晚,于龙城西郊XXX会所XXX包厢内对被害人曲佳佳实施强颪奸,并用会所内部的水果刀将其杀害。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应当以故意杀人罪、强颪奸罪,追究被告人祁柯的刑事责任。”

……

“此致,龙城人民检察院,敬礼。检察员:沈巍。”

接下来是证据的罗列,曲佳佳的尸检报告,其体内提取到的DNA样本与祁柯DNA样本的比对结果、案发现场水果刀上的指纹、会所当天的监控录像、祁柯信用卡的消费记录……每一个证据都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向那个高挑瘦削的年轻人,可他却只是漠然地听着,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从头到尾,坐在被告席上的祁柯都带着冷笑,沈巍话音刚落,不等审判长发话,就很不耐烦地举起手问道:“我有冤,可以申吗?”

一句话使得场内寂静。

“我承认那天我的确去了那家会所。但是我没有强颪奸她,我们是你情我愿地发生的关系。你说的那些瘀痕啊撕裂伤啊,也就是一点情趣嘛,我们都玩的很开心啊,到底是不是强颪奸难道不应该问当事人吗?”不知祁柯想到了什么,竟把自己逗笑了。

“打完一炮之后我出去抽了一根烟,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死了。我当时喝的有点大,脑子不清楚,我之前一直都想知道,捅人是什么感觉,反正她已经死了,也不会再造成什么伤害了,就捅了几刀呗。”

祁柯耸耸肩,残忍地微笑着,用赤裸裸的挑衅眼神看了一眼沈巍:“我咨询过我的律师了,我这最多是个侮辱尸体罪,你们随随便便就诬告我杀人,是欺负我是老实人吗?”

“还有啊,刚刚那位冤枉人的检察官先生。”祁柯说得兴起,声音不知不觉提高了一点,朝着沈巍道:“你说这件事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那是那些媒体利用现在人的仇富心瞎炒作。”他回身指着旁听席的曲佳佳家属:“他们随意听信那家人编的瞎话,严重侵犯了我的名誉。那家人不就是想要敲诈我嘛,我的律师已经帮我起诉他们和媒体了,我全程都是受害人啊。”

旁听席里曲佳佳的父亲拼命扯住红着眼睛几乎想要冲上去揍人的曲佳佳男友,而她的母亲哭得几乎要昏过去,却还是死死捂着嘴巴,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原本的故意杀人被说成侮辱尸体,而寻求媒体帮助的受害人家属反倒成了利欲熏心的诬告者。

这一招“佛跳墙”用得阴损至极,却又漂亮得无可挑剔。

对比公颪诉方尚且保持冷静的沈巍和楚恕之二人,辩护方的几个人可以说表现得非常微妙。

第一次听审尚且没见过世面的郭长城小同志目中含泪,恨不得把“义愤填膺”四个大字写在脸上,叫人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坐错了地方。而在郭长城身旁,那个真正的“幕后主使”,也丝毫不像祁柯那样趾高气昂,只是平静而淡漠地看着自己手把手调教出来的人渣,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沈巍那边结束了对祁柯的询问,便轮到赵云澜上场。

他首先提供了一份曲佳佳尸体的毒检报告。

“报告显示死者曲佳佳体内海|洛|因含量严重超标,已经达到致死量,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推断,在我的当事人出去抽烟的这段时间里,曲佳佳对自己注射了过量毒颪品而死。我咨询过法医,因为死亡时间过短,所以我的当事人在对尸体进行侮辱行为时留下的伤口很有可能会被误判为致命伤。”

他顿了顿,攻击检方:“同样是尸检报告,公诉方只提供了死者部分报告而刻意隐瞒其他重要证据,是误导审判、妨碍司法公正的行为。在此提出抗议。”

沈巍对此不置可否,反倒是祁柯在被告席上用手拍着护栏放声大笑。

看见审判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赵云澜继续道:“无意冒犯。但我们都知道,曲佳佳之所以会做陪酒女郎就是为了钱。那么,面对我这位不是一般富有的当事人,她自愿与之发生性关系,并在我的当事人离开后吸毒而死,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这样的事情固然是一个悲剧,但是作为成年人,他们也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的当事人会为他一时冲动侮辱尸体负责,而死者曲佳佳,也该为她因为金钱出卖肉体,以及,过量吸毒导致死亡负责。”

赵云澜把辩护词演绎地得如同古希腊统治者的演说般流畅又昂扬,尽管他的观众只有寥寥几个,而且其中似乎只有一位支持者。

“总而言之,我的当事人完全没有故意杀人的犯罪动机和主观恶性,恳请各位审判员体谅一个娇生惯养,被血腥暴力游戏洗脑而一时冲动侮辱尸体的年轻人。”

这就是沈巍这一个星期来都在想办法弥补的那个豁口——尽管看上去那么荒唐,却又让人无力反驳。果不其然,这个豁口被赵云澜找到了。

是非被拨弄,黑白被颠倒。

可公诉席上的人,却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而全无对策。

沈巍和楚恕之低声商量了几句,向审判长请求休庭。

法槌再次落下,休庭。

 

法庭外,沈巍和楚恕之站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过了一会楚恕之便走到曲佳佳家属面前和他们低声交谈。那两个人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性格,所以从表情上并不能看出他们对接下来近乎无望的审判有什么打算。

赵云澜对自己此刻“黑律师”的形象心知肚明,故而只是窝在离他们很远走廊尽头,开着窗抽烟,头埋得很低,把眼里莫测的情绪掩藏。

忽然,一双黑色皮鞋闯入赵云澜的视线,他有些茫然地抬头,正对上沈巍温润的眼神,隔着一层镜片,依旧包容且柔和。

完全没料到沈巍会过来的赵云澜脑子一片空白,想要问一句“等会你有把握吗”,却又觉得这样实在伪善。一时如簧巧舌也找不到了,只是愣愣看着沈巍。

“还有烟吗?”沈巍开口。

赵云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他像个傻子一样胡乱地在自己的所有口袋乱拍乱摸一气,然后木木地回道:“没了,最后一根。你,你不是不抽烟的吗?”

沈巍笑了笑,也不回答,径自伸出手把赵云澜虚虚叼在嘴里的半支烟摘下,深深吸了一口,在肺里转了一圈,缓缓吐出。

赵云澜的脑子里瞬间炸开了花,根本反应不过来这个与自己近在咫尺的男人究竟在做什么。他只是呆呆看着沈巍将那半支烟一点点抽完,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一笑,说了一句“见笑了”便转身离开。

直到再次开庭,赵云澜的脑子里还在循环播放刚刚沈巍抽烟的样子。那个人穿着一丝不苟的检查制服,用修长的手指夹着那半支从他嘴里夺过去的烟,薄唇轻启,娴熟的吞云吐雾。他的目光在烟雾里不甚清晰,便染上一丝仿佛是赵云澜臆想出来的疲惫和诱惑。

赵云澜一边往法庭走一边稍微松了松领带,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心里只有一个荒唐念头——刚刚,那个一贯不苟言笑、优雅而禁欲的沈检,是在勾引我吗?!

 

八、

再次开庭。祁柯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得意模样,沈巍和楚恕之依旧冷静,郭长城依旧悲愤,赵云澜依旧……哦不,赵云澜像忽然抽了风一样莫名其妙笑得如沐春风。

但情绪变化最明显的是旁听席的三人。不知道刚刚楚恕之和他们说了什么,那三个人此刻都恢复了平静,眼中除了一直未变的怒火,还多了一些名为坚毅的情绪。

沈巍作为公诉方开始新一轮质询。他缓缓起身,步伐里有些沉重的疲惫。

“祁柯,你说你们结束性颪行颪为之后你出去抽了根烟,请问你去了哪里?”

“天台。”

“大概什么时候去的?”

“十点多吧,记不太清了。”

“你在天台停留了多久?”沈巍问话时的语速刻意加快,不给祁柯任何思考时间,却还是不显得咄咄逼人。

“半个多小时吧。”祁柯按照之间安排好的那样回答。

“会所走廊监控在你说的时间段里一共只拍到两次你的身影,进入包厢和出包厢,并没有第三第四次出入,你怎么解释?”

“天台又没有监控,而且走廊监控总有死角吧,可能刚好没拍到呢,我怎么清楚。”

“好,我们对你是如何两次完美避过监控出入这件事暂且存疑。”沈巍并不与他纠缠,继续问道:“你说你回来时就看见曲佳佳已经身亡,所以在此之前你并不知道她是因为毒颪品吸食过量身亡的是吗?”

“是啊。”祁柯不耐烦地拖长了尾调。

“那也就是说,你认为,毒颪品是曲佳佳在你离开的那段时间里自己注射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是吗?”

“是。就算是他杀也和我无关。”

“你怎么能确定当时曲佳佳的确身亡,而不是暂时晕厥急需抢救的状态呢?”

“我……我摸过她的脉搏。”

“法颪医鉴定,注射毒颪品和被刀刺的时间先后难以确定,也就是说,哪怕你在用刀捅时她的确已经身亡,可依旧是一具温热的、尚且带着生命力的身体,对吗?”

祁柯愣住了,尽管在此之前赵云澜已经给他模拟过很多次这样的询问环节,可面对这个思路极度清晰,每一句话似乎都带着陷阱的检察官,他还是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听到这里,辩护席上我赵云澜总算收起了之前的智障表情,低笑一声,开口维护自己的委托人:“反对。公诉人缺乏证据,是诱导性发问。”

“那好,我们换一个问题。”沈巍向审判长点头致意,转而又抛出一个凌厉的问题:“在罪案现场并没有发现给曲佳佳注射毒颪品的针管。由于有大量证词表明曲佳佳并无吸毒史,那么我们可以做一个假设:假设曲佳佳是在你不在的这个期间,被另一个人注射毒颪品杀害的,而后那个嫌疑人也许是出于严谨,或者他本身就是个吸毒者,而下意识将针管带走。而你,在从天台抽烟回来之后看见死者,非但不第一时间报警,反而决定用包厢里的水果刀再一次伤害生死未卜的曲佳佳,是这样吗?”

“我都说了我当时喝懵了,做的事有点过激,但是她当时绝对已经死了。”

“好,也就是说,假设有这么一个嫌疑人,那么只要我们找到那个既带着曲佳佳DNA样本,有带着嫌疑人指纹的针管,就可以找出真正的凶手了,是这样吗?”

祁柯有些慌乱,但很快想起之前赵云澜的吩咐,镇定下来,没有正面回答:“这个得问警颪察,我怎么知道。”

沈巍舒了一口气,转身不再理会祁柯,对审判长朗声说出整个庭审最最关键的一句话:“我问完了。公颪诉方请求补充出示物证。”

猎物已经入笼,陷阱开始合拢。

“准许。”

楚恕之应声上前,物证袋里赫然是一个闪着银光的针管。

“这是案发一日后,警方收到匿名举报,举报人沉会所负责人马某窝藏颪毒颪品。经警方突击检查,在他的住所中找到的、尚未来得及销毁的物证。经鉴定,针管内有残留的海|洛|因,针头上面带有曲佳佳的血迹。并且,整个针管布满了被告人祁柯的指纹。经审讯,马某承认帮助祁柯销毁证据的犯罪事实,这是他的证词。”

在朗读证词的时候,沈巍笑了,这是自开庭以来他的脸上首次露出的轻松神色。

“结合所有证据,我们有理由相信:祁柯当晚在强颪奸曲佳佳后给她注射了大量毒颪品,又用刀多次伤害曲佳佳,致其死亡。而马某受祁柯之托赶在警方到场前清理现场,但只发现了针管,却遗漏了掉落在沙发底下的水果刀。”

他顿了顿,做最后的总结陈词:“故而,公颪诉方认为,祁柯故意杀人、强颪奸罪名确凿无疑。”

法槌再次敲击底座方木,一声惊雷,把原本盛气凌人的二世祖彻底打回原形,他不顾法警的阻拦,疯了似的向赵云澜冲去,咆哮道:“你说过会帮我的,你说我不用死的!你这个垃圾,骗子!我要杀了你!”

一旁的赵云澜只是冷冷地看着那条疯狗被法警拖下去,抱着双臂未发一言。

曲佳佳的家人依旧悲伤哭泣,在沈巍的陪伴下缓缓走出法庭,这样的审判无疑是将他们还没来得及愈合的伤口重新撕开,可至少,杀人者偿命,已死者安息。

 

九、

究竟为什么要做律师,又为什么要蹚刑事诉讼这浑水。

这个问题赵云澜自己也不太清楚?

为了遂他爸的愿,继承他的衣钵?

为了体会刑辩起死回生颠倒黑白的掌控感?

为了追寻自幼便在寻找的正义。

为了拯救世界。

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可是纵观自己这几年的律师生涯,胜率漂亮还是其次,最让他骄傲的是,他赵云澜再怎么长袖善舞诡计多端,但从来没有越过界。

他不能保证自己的当事人全都是真正无辜的——那是老天爷的事,疏而不漏的是天网。但是他至少能做到,从不通过违法的手段去争取胜利。知法而不犯法是最难的,看着那么多灰色地带而不踩,那么多空子而不钻,不光需要自制力,还需要一颗赤子之心。

在这一点上,赵云澜和沈巍是很相似的。他们都已经过了那个热血冲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年纪,不相信什么靠一个人改变司法界,推进司法公正,使世上再也不要存在等待昭雪的冤案。

赵云澜至今记得自己收到过的那一封封威胁信和身边人出于各种原因的劝诫。

就像沈巍不会忘记一个月前那个因参与诬陷罪被停职的副检察长走之前赤红着眼睛对他说的那句话:“沈巍你记住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但他们依旧保有着自己的坚持,如同一块最倔强的顽石,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他们都知道,哪怕法制再健全,依旧有太多太多的事是不可能的实现。但是总要有人坚持,总要有人还敢抱有希望,总要有人敢对着所有人喊:去他妈的程序正义、相对公平,老子就是要绝对公理,就是要拯救世界!

他们在不同的位置,以各自的方式,并肩作战。

 

“吱呀——”法庭的红木大门被推开。沈巍缓缓走进空空荡荡的法庭,对着正瘫在旁听席上闭目养神的男人说道:“你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让法警答应留你在里面呆着?”

赵云澜听见了声音睁开眼,并起拇指和食指、中指,做了一个揉捻的动作,笑得狡黠:“花重金贿赂呗。”

沈巍挨着他坐下,笑骂:“胡闹。”

赵云澜也笑:“开玩笑的,那个法警老李是我老朋友。”

说完这句,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两人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看着法庭高耸的天花板,不约而同地觉得气氛正好,什么都不必说。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赵云澜先开口:“真厉害啊沈检,沈巍清洁小卫士这次干得真漂亮,又为社会除去一点垃圾渣滓。”

沈巍听出这句话和一个星期前火锅店里那句原话的不同,问道:“怎么不表扬赵云澜小卫士了?”

“我?”赵云澜做出很惊讶的样子:“我怎么会是小卫士?我这回为了遵守职业道德可是做了恶势力的帮凶,也算半个社会渣滓。你看我这个渣滓都使出洪荒之力了,也还是输给小卫士你。”他叹了一口气:“这次我算是彻底完了,我爸他肯定非整死我不可。”

沈巍侧头他着赵云澜有些夸张的表情,一如既往地不去揭穿面前这个人耍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聪明,不再纠结赵云澜究竟做了些什么,只是说:“这不过是一审,在判决书下来之前,你还不算彻底输了。”

“什么啊沈检。”赵云澜抱怨着:“你对手下败将就是这种不彻底消灭不罢休的态度的吗?打完一棒子都不给一颗甜枣的吗?”

沈巍无奈:“你想要什么甜枣?”

“暂时不要了。”赵云澜站起身,回身向还坐着的沈巍伸出手:“既然咱们一丝不苟的沈检说了要看最终结果,那就等判颪决书下来了再讨论‘甜枣’的问题好了。”

沈巍迟疑了一秒,还是把手搭上了赵云澜的手心。

“一起回家吧沈检。”

“好啊。”

赵云澜的手心很温暖,甚至带着一点点汗意,却只叫人觉得熨帖。

沈巍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些他从未有过的、极为陌生的感觉。像是心口被什么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挠过一般,痒痒的,却不叫人讨厌。

现在的沈巍还不知道,这种感觉有一个比较常用的名字——叫做心动。

 

十、

一个月后。

赵云澜窝在沙发里变吃薯片边看球,一旁的大庆忽然对遥控器产生了很强的控制欲,把频道调到龙城本地台以后就霸着不放,非要看龙城晚间新闻不可。

赵云澜拿这个猫大爷没办法,只能陪着它看新闻。

电视里女主播声音甜美:“今日龙城人民法院发布公告,关于龙城地产大亨祁景行之子祁柯奸杀女服务员曲佳佳案件,犯人祁柯被判处祁柯死刑立即执行,并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沈巍结束了最后一道小炒,从厨房出来时正巧看到曲佳佳父母在接受采访。他站在赵云澜身后,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静静看着。

赵云澜发现沈巍来了,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叫沈巍坐下,自己却伸长了腿坐到茶几上和沈巍面对面。

这一回,总算是沈巍先开的口:“这个案子,如果不是你放水,我们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那个针管了。”

“欸那真的不关我的事。那个傻子说这事儿交给了一个他特别放心的道上朋友,不需要我插手,我才没管的。谁知道就放心出这么一个傻玩意儿。”

“那看来,某位赶着马某销毁证据前向警方匿名举报藏颪毒的热心市民,也应该和你没有关系了?”沈巍意味深长地。

“欸,我说你,看破不说破嘛。我为了能不违反职业道德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赵云澜低头望着沈巍,笑容里带着一点玩味和诱导:“既然你一定要说出来,那么这次,沈检打算怎么报答我啊?”

现在,是时候讨论一下“甜枣”的问题了。

差不多的对话,如同情景重现,可此刻的两人,和那时的两人,却完完全全是不同的心情。

“你想要……怎么报答?”沈巍抬起头看向赵云澜,忽闪着一双纯真又无邪的大眼睛。要不是目睹过这个人是怎么扮猪吃老虎把一个人活生生逼疯的,赵云澜几乎要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一只小白兔了。

赵云澜缓缓俯下颪身,把下巴架在沈巍的肩膀上,呼吸着他身上独特而好闻的、沾着一点厨房里烟火气的清香,蓦然想起那次沈巍抢他烟抽的样子。

心里痒得不像话,嘴唇几乎要碰到那个人微微发红的耳垂,把声音压得很低,低得有些哑,哑得有些暧昧:“我觉得吧,自从我们家有人打扫了之后,我这个日子啊,实在舒坦,基本上什么都不缺……”

他终究忍不住,轻轻吻了吻那白皙圆润的耳垂,看着那耳垂越来越红,直到那红晕慢慢爬上沈巍整个脸颊。

赵云澜闷闷地笑,往沈巍的脖颈上吹着气儿,继续道:“但是啊,我们家大庆它,还缺了个妈。你介意填补这个空缺吗?”

 

 

Fin

 

 

 

嗯,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宝贝们,如果喜欢我,点关注,不迷路。【捂脸】

首次尝试这种题材,没去过法庭也没有法律知识,两个案子都是我瞎编的,没有什么原型。专业知识方面可能有硬伤,麻烦法学专业的小可爱容忍我一下,也欢迎指正了啦www

以及,真的被敏感词折磨致死了。

原本祁柯这个角色想用烛九的,但是怕被阿杀寻仇,还是用了原创人物。

感情线的话是想表现出两个事业有成的成年男人相互试探、相互勾引最后水到渠成的那种www

私心觉得这两个人,哪怕是普通人,也应该是有着共同坚持的普通人。

总是希望他们能够并肩作战,还有赵云澜当然是要暗戳戳帮助老婆的啦。

最后感谢这位大可爱  @-Stereotype  提供的人设,期待咱们说好的视频哈~

 

好的,现在还有一个番外了,放一下链接:《自从大庆有了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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